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乔世景《朱先生——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关学大儒 》

发布时间:  浏览: 次  作者:乔世景

    朱先生——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关学大儒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乔世景
《白鹿原》小说中塑造了一位圣人——朱先生,他是个带有几分传奇和神秘色彩的人物,虽然不是绝对的主角,却是对小说主线影响至深的人物,也是一个极富争议的人物。一方面,他代表人们对乡土生活的美好愿望和白鹿原传统秩序的留恋,另一方面,当现代生活汹涌而来的时候,朱先生几乎没有对话的可能,他所依靠的传统秩序瞬间崩塌,这是一种文化的尴尬,他最终是被时代所抛弃的!
他是“白鹿”的化身,是白鹿原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,是他们的精神导师。然而,在他的死后的十二年,大跃进时白鹿书院却变成了种猪场,在这里培育出一种新的种猪叫“黑鹿”,时代变了,不需要白鹿了,需要黑鹿了。
朱先生是末代关学大儒,是书中最具智慧的人,是白嘉轩的精神导师。他自幼苦读,昼夜吟诵,孤守书案,饱学儒雅,淡泊名利,慧眼看世。他具有传统文人的品格,刚直不阿,不畏权贵。他一生一身土布衣裤,身上不挂半丝洋线,死后由于儿媳疏忽,给他穿上了一双洋线袜子,他居然小腿打弯,直到妻子朱白氏发现,换上土布线袜才自然伸直了腿。他一生保持晨读的习惯,即使有权贵来访,出门的路上都不能打破他晨读的铁律。书中还记述了他警醒世人的口头禅,“房是招牌地是累,挣下银钱是催命鬼”的超然,“脚放大、发铰短,指甲常剪兜要浅”的智慧。他起草的“乡约”被白嘉轩勒石立于庙堂,作为“仁义白鹿村”群众的立身纲纪。他夜观天象,预测收成,为乡人丢猪遗牛掐时问卜的趣事,都是一些超乎常人的轶闻。
书中写了他几件异于常人的壮举,十六岁中秀才,二十二岁赴省试中头名文举人,次年赴京会试,父病逝,尽孝而不赴公车,按规定就取消了省试举人的资格,陕西巡抚方升厚爱其才,更钦佩其孝道,奏明朝廷力主推荐,皇帝竟破例批准省试的结果。方升委以重任,不料朱先生婉言谢绝,公文往返六七次,仍坚辞不就。他亲自掌犁毁罂粟,只身赴险,劝退清兵反扑,买狗戏弄乌鸦兵,大荒年主持放粮赈灾开粥棚,带领“八老”义赴抗日前线,重修编撰《县志》等大事,都是以身作则,践行传统儒家思想的典范。他每日晨诵,百般咀嚼圣人名言,心中固守父慈子孝、兄友弟恭、君良臣忠、夫唱妇随的儒家小天堂,且躬身践行。还有他鼓励白嘉轩办学堂,亲自办书院教学生,收平生最后一位学生土匪黑娃学做好人。他为兆海扶灵,陪兆谦回原祭祖。他虽教导自己的两个孩子“怀仁”“怀义”上学识礼仪,却不许他们经商做官从军,只老老实实的务农,做一个自尊自重,自食其力的农人。他教好的诸如方巡抚、张总督、茹师长、岳维山等军政要员,却从不以自己的名望徇私情、办私事,连劝清兵都拒绝坐车而步行。唯一破例是在大征兵之年,拒绝苛税、拒抽丁,给田福贤捎了话而成了个“半免征户”。
朱先生是关中理学的代表人物,也是我们民族历史上优秀知识分子的代表,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传统文化传承几千年的最后一个传人。这种传统文化具有正直、道德、礼仪、儒雅的一面,也有凶残冷酷的糟粕,如他对待田小娥,让白嘉轩“修塔镇妖”,就是他精神里的负面的、腐朽的、陈旧的体现,是一个封建卫道士的做派。然而在历史大变革的年代,在浩浩荡荡的民主思想的大潮中,以他为代表的传统思想,是势必要被淘汰和抛弃的,这也是他命运悲剧的必然。
随着西方先进思想的到来,随着这种新旧文化的剧烈冲突,随着封建体制的坍塌,武装割据,军阀混战,国共争斗,民不聊生的现实,朱先生也明白,他坚守的旧学已经走到了末路了。但他仍然坚守,他的学生弟子们一个个都流失了,去学新学了,他的白鹿书院被迫关门了。最后他给黑娃说,连他自己也不想念书了,书院关门了,他与他的那些老学究们闭门编写《县志》,彻底与外界断绝了联系。估计他也放弃了过去固守的经书致用的想法,到后来为申请刊印的经费,他亲自出门找当局,以往以大儒的名望,都是历任军政要员登门拜访,请他题字,讨教方略,如今他亲自登门,却被一个小小的主任奚落,找到新县长,竟然不认识他,而且不仅不拨经费,还被轰了出去,他只能红着脸说:“你把我给轰出房子,你真是个好县长,我还没给人撵过,今日真是万幸!”他的存在在白鹿原上不再重要,他也不再被军政要员重视,因为他的思想已不再是主流,只能沦为被抛弃的结局。历史告诉我们,从汉代以来独尊儒术的儒家统治地位,在宋代经历了程朱发扬光大后,逐渐走向了衰落。到晚清随着庞大的封建帝国崩溃,儒家文化也油尽灯枯,“五四运动”之后,便迅速撤出了历史舞台。
朱先生的悲剧有别于常人,像鹿三这样被软硬手段揉捏的心服口服的,刚直而又老实巴交的底层农民,至死也不明白自己受苦而悲惨的命运的根源是什么,朱先生却不同。他看到了儒教的衰败和必然被时代抛弃的结局,他无能为力却不愿放弃,他知道他的固守是绝望的,他也承认毛先生孙先生的书都写得好,但他就是不满兵荒马乱的现状。他也明白这种惨烈斗争的必然性,他寄希望于战乱之后,他同时担忧,“得了天下之后会怎样?还得看,我看不到了,你能看到”。奇怪的是朱先生说他看不到了,他却在墓里埋下了“折腾到何时为止”的谶语,说黑娃能看到,黑娃却在刚刚的胜利就被镇压了。他预测到会折腾很久,这恐怕还是他骨子里固守的对传统几千年儒家思想的幻想,这也是从侧面印证了他是一个被传统文化修炼通透了的人,他在死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只浑身通透的“老蚕”,满头银发的“白鹿”。
这种通透和无法抗争的现实使他很无助,到临死前像一个无助的婴儿一样只能叫一声“妈”,朱先生仰起头诚恳的说:“我心里孤清得受不了,就盼有个妈!”说罢,竟然紧紧盯瞅着朱白氏的眼睛,叫了一声“妈——”,两行泪珠滚滚而下。这是一句从生命深层次发出的叫喊。《史记·屈原列传》中有一段话:“夫天者,人之始也;父母者,人之本也。人穷则返本,故劳苦倦极,未尝不呼天也;急痛惨怛,未尝不呼父母也。”此时,朱先生已看破尘世,看淡生死,他明白自己早已不是那个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书生,正如他在岳维山面前自嘲自己的一纸声明“连个屁也不顶……”一样,他现在只是一个孩童,受尽世间疾苦,心中诸多苦难,只有这一声“妈”才能把他送上天去。
朱先生的异常举动还有:年馑过后,灾民们感恩他主持赈灾的义举,给他送牌匾,他坚辞不受,乡民们无奈送到他老家,儿子荣耀的收下,他得知,教训了儿子的幼稚,将所有匾额都摘了下去扔进了柴房。他死前遗嘱:“不蒙蒙脸纸,不用棺材,不要吹鼓手,不向亲友报丧,不接待任何吊孝者,不用砖箍墓,总而言之,不要铺张,不要喧嚷,尽早入土。”这些在常人看来都是难以理解的。其实这是他淡泊名利的修养,这是他知书明理的体现。在他看来,赈灾是花的国家钱,他只是一个办事的,只不过比别的贪官办的干净,办的公正,这是做人的本分,不值得称颂,更不能担此虚名。死后“不蒙面”,是无愧,敢面青天,内心坦荡。“不装棺、不箍墓”是他没有想不朽的奢望。“不铺张、不喧嚷”,是他低调做人,勤俭门风的体现,也不想因自己的虚名给别人添麻烦,也不想因死后的奢华污损了他一世的清名。
总之,朱先生这个人物是极其精彩的,他确是那个时代这个原上最好的先生,必然要被那个时代抛弃的,他就是那个年代中国底层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。


乔世景,男,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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